沒有眼耳口鼻的世界

2016年1月 EVI兒童教育資訊網

阿輝是一個很擅長畫畫的男孩。他很喜歡畫自創的漫畫人物，只是他筆下所有的人物都沒有眼耳口鼻。他畫的漫畫主角，不論是男還是女，長頭髮還是短頭髮，都有濃密的頭髮遮蓋着雙耳和前額。這些人物，像一面鏡子，反應着他的內心世界。 他不想和別人有深入的溝通。他只想安靜地做他自己喜歡的事情。

第一次我邀請他介紹他的漫畫主角時，他說他的的人物沒有嘴巴，因為講了也沒有人會聽，所以不講；沒有眼睛，因為不想看清楚這個世界發生甚麼事； 沒有耳朵，因為沒有人會聽他講的話。人群的聲音也令他感到煩惱，他情願自己一個人。除了這幾句話以外，他沒有再回應我其它的問題。

聽着這個小5男生的話，看着他的一雙大眼睛，令人感到心酸。這麼小的年級，已經要封閉自己的心。這個年級的孩子，應該是積極和人建立關係的年紀。

在小學4年級的時候，阿輝才被斷定有讀寫障礙。父母帶他來見我，不是要接受甚麼訓練，而是處理他和父母之間已經累積了好一段時間的緊張關係和低落的自我形象。從小一開始，他便面對許多學業上的挑戰，好像是默書常常不及格，功課每一晚都做到11－12點， 不聽父母的指示，考試來不及做，溫書前溫後忘記等。為了成績，家人和他產生很多摩擦和衝突，被標簽為懶惰、沒有責任心和不專心。就算後來知道他有讀寫障礙，父母也很難完全放下對於他讀書的期望，尤其是媽媽。

其實阿輝一點也不懶惰。在遊戲室內，看見他玩遊戲和做美勞的方式和投入程度，就知道其實他是一個對自己很有要求的人。面對失敗，他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嘗試，直到自己滿意。 對於一個在學習上飽受挫折的小朋友， 就算是在非學業的領域上，依然能夠堅持不怕困難地去嘗試，在自己的失敗中學習， 也是需要非一般的內在資源的。作為旁觀者，我能夠清晰地看見他的長處，我也為他內心的堅強感動鼓舞。 然而，父母面對阿輝的處境，感受十分複雜。他們長期的擔心、傷心、期望和失望等，使他們充滿壓力，很難看得見，聽得到阿輝的努力和心聲。 難怪，阿輝筆下的漫畫主角都生活在一個沒有眼耳口鼻的世界裡。然而他們的內疚和無助也促使他們來向我尋求幫助。作為父母，的確是需要時間和空間去面對自己的傷痛，接納自己的小朋友和別人的不一樣。更何況，他們只有阿輝一個孩子。

在和阿輝做心理治療的過程中，我也約見了他的父母很多次，讓他們明白多一些阿輝面對的挑戰和他的內心世界，也幫助父母去過渡和接納他們的複雜情緒。後來有一次，阿輝的媽媽對我說，其實阿輝很用功，每天晚上和功課搏鬥這麼久，是因為阿輝不想放棄，堅持要完成所有的功課。就算父母叫他算了，他也堅持不肯睡。是啊！我說他們真的很幸運。面對巨大的學習困難，阿輝居然還沒有放棄。母親愣一愣。看來，他們開始看得見，聽得到阿輝了。

為人父母，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充滿最多未知數和挑戰的歷程；也可能是人生中最有滿足感和意義的事。面對有特殊需要的小朋友，他們的父母還要面對非一般的壓力和複雜情緒。這些情緒，好像濃霧般，使父母看不見，聽不到小朋友的內心世界。同時，他們也看不清，聽不楚自己內心世界。溝通就此隔絕了。作為輔導心理學家，我工作中重要的一環，就是幫助父母親撥開雲霧，使他們得見月明。

撰文：莫黛琳